美国智悲讲修菩提学会 >> 人世间的痛苦，你真的准备好了吗？——我在美国养老院做理疗师的见闻实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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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少年不知愁滋味，为赋新词强说愁”。这就是我以前的写照。进了佛学会加行班，开始做功课，观修“六道皆苦”时，尤其是人道的痛苦，感受很肤浅。道理似乎都懂，但是实修总是拖拖拉拉跟不上进度。
想是上师三宝的加持，我年初的时候去养老院工作了一段时间后，虽谈不上“而今尝尽愁滋味”，但也确实体会到什么是“老病死，爱别离，怨憎会，求不得”等苦。讲几个我印象很深的病人吧。（为保护隐私，以下均为化名）《大圆满前行》中提到过体型很大很痛苦的人，沃克先生算是一个例子。他有375磅，因为糖尿病截掉脚趾。开刀后，他一直卧床休息，以至于越来越虚弱，甚至翻身都成问题。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，他只能平躺着，满满地铺开了一个小型双人床。他说躺着不舒服，实在是想坐到床边上。我找了5个护工才帮他坐起来，不过他坚持不到5分钟就不得不躺下。起初他精神不错，尤其是在吃点心和家人通电话的时候，还一直抱有重新站起来的希望。只是在连躺床上翻身都困难的前提下，起床似乎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。他实在是太重了，作为理疗师，我们真是爱莫能助。他的房间总是弥漫着浓浓的粪尿味，因为行动不便，吃喝拉撒都在床上。我能感觉到他与日俱增的痛苦和焦虑，有时候听见他在电话里对家人发脾气。这样一个月后不仅没有进展，另外几个脚趾头也在坏死，整只脚在慢慢变黑。一个同事和我说“He is dying”（他快死了）。有一天去看他时，护士告诉我小心点，他有些情绪过激，刚打了一针镇定剂。我敲门进了房间，他还是那样铺开平躺在整张床上。沃克先生气愤地说，今天一大早就被叫起来，救护车拉着他看了三家诊所的医生检查腿部血管，在路上颠了一天一点东西都没吃。这时，护工进来送了点食物。他勉强吃两口又全吐了出来。周末我去上班时，听同事说他夜里去世了。我不知道他中阴的时候，是不是可以实现那个站起来走两步路的愿望。有时候我会后悔，那天去看他的时候应该在他耳边念两句佛号。那几天每次回向以及助念都有想到他，不知道他去世后会去哪里。最初的印象中希尔太太很开朗，个子不高，身材略微臃肿，灰白的头发梳成整齐的小辫，蹬着轮椅在走廊到处逛。第一次聊天，她热情地告诉我她有亲戚也来自中国，还试着跟我说几句中文。后来医生让我做给她康复，我觉得奇怪，希尔太太行动基本自如，大小便自理，似乎不需要我。去做初次评估才发现，原来是她自己感觉需要治疗。而且她的想法很特别，我让她做的，她总说“那对我没什么意义”（"That does not make sense to me"），不乐意去做，反而一会儿要求水疗，一会儿要求骑马。之后我了解到，原来她的康复一直没有什么成效，大部分是精神上的因素。希尔太太曾经是美国首都地区最出名的律师之一。据她跟我说，她出生在一个小镇，年轻的时候离婚，带着两个女儿，总想做些什么改变命运。后来考进法学院，在首都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。在那里她学到很多，有机会施展才能，做了一番对推动整个司法体系进步都有帮助的大事业。每当有重要政治活动时，总统就会请她和一些政客在白宫的玫瑰花园一起进餐。那时的她风光无限。退休后，她搬到一个海岛上养老，在最贵的富人区拥有一栋豪宅，有偌大的泳池，好象还有自己的马。她养过几条狗，不过都老死了。“自从最后一只狗老死之后，再没有人提醒我做什么了”，她哀叹道。后来的故事更不幸。有个说法是她突然疯了，家人一拥而上分光了她的家产，把她送到养老院。也有人说她因为老年痴呆，没有交税，政府把她的房子没收了。她和家人天各一方，鲜少有人来看望。总之不争的事实是，她是著名律师，现在沦落到养老院。比较凄惨的是，她刚来的时候曾在走廊上光着身子，旁若无人。慢慢才正常些。许多时候她和我抱怨这里的伙食不好，护工来的太迟等。她说在她住的岛上，一个电话警察5分钟就到，这里按铃喊人要等好几个小时（确实是人手不够，或者护工疲于应付）。她甚至怀疑哪天自己死在床上也没人知道。她一直嚷嚷着要回家，吃些自己做的东西。有时她会和我聊她的豪宅和泳池。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那些都已经不属于她，只能好言安慰，或者去厨房拿些点心哄她开心。有一天，她光着下身坐着轮椅，从房间里出来，说喊了半天没人给她纸尿布。有几次她气呼呼地蹬着轮椅说要找护士商量回家的事，不过到了走廊另一头，她就忘了。看起来，她时日无多。我希望她能一个人安静地走，不要被太大地打扰，可惜可能性不大。在她主动跟我学中文时，我借机教她念念阿弥陀佛，也在心里默默地愿她，走时记得念佛。认识希尔太太之后，我内心唏嘘不已，情绪久久不能平复，甚至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。感觉几十年的教育和人生观都被颠覆。她的奋斗史是那种可以出书的积极向上的典型，不过在“老、病、死”之前显得没有任何意义。看看希尔老太太，我不停地思考，世间法的精进到底有何意义。她和总统在玫瑰花园吃饭的时候，一定不会想到有那么一天，她一个人光着身子，站在一家养老院的走廊里。那些令人羡慕的事业有成者，谁能保证，你们的明天会和希尔老太太有所不同呢？无常现前时，曾经的花园别墅，可能瞬间就化为乌有。让你付出一生的子女也不见得能陪你终老。最糟糕的是，可能你会忘记自己是谁，在迷茫中离开人世。艾伦太太是真的老，96岁，眼睛基本看不清东西，曾经独居在家，摔断股骨后来养老院复健。我对她女儿印象深刻。艾伦太太第一次入住由她陪着过来。女儿一再强调已故的父亲曾是当地著名的医生，我们的健身室以他的名字命名，我的办公室他曾经用过。而艾伦太太曾是这里的护士。她自己还是心理医生。能看出来，女儿对母亲还是很上心的。所有治疗计划要和她详细商量，并乐于看我们如何一步步做康复，还不时提出问题。女儿住在离艾伦太太车程4个小时的地方，这次专门和先生搬来暂住，方便白天来养老院照顾。一周之后，她的积极性显然不那么高了，再没兴趣参加母亲的复健。后来，一听说我们来做治疗，她立马精神一振，说“我终于可以出去一趟了”。再往后，女儿说只能尽量每天过来，不过她已74岁，家里有杂事要处理，一天8小时陪护，她身体受不了。刚开始，女儿一直积极地问什么时候能把母亲接回家。过了一个多月，老太太终于可以走大概10米了。我探了下她的口气，她却说母亲还是住这里安全一点，一来是她自己年纪也大了，没有精力照顾，二来，养老院里护士护工随时可以检查母亲的状况。总之，她一改初衷。有一天夜里，艾伦太太又摔了一跤，幸好室友及时发现，没出大问题。不过我们能明显感觉出她神志不清。有个护工说，老太太嘀咕女儿有阵子没来了，现在自己又摔了，不知女儿还过不过来。我知道艾伦太太年老无助、想念女儿，不过我也同样能理解女儿这个74岁老人有心无力的悲哀。俗话说，“久病床前无孝子”，残酷的现实确实如此。曾经天真地以为孝顺就是给父母豪宅和优越的生活条件。现在看来，再好的条件也要父母有福报去享受。至亲在病苦和死亡之间，带给家人的，不过是精神和身体上无尽的折磨。如果艾伦太太皈依了三宝，至少在面对病痛时内心会有所依靠。如此想来，能引导父母皈依三宝真是最大的孝顺。马丁太太的身体算是在所有老人中最好的。我一直纳闷她这样一个生活能自理的人为什么还要住在养老院。据同事说她在这里住了很久，和她同住的室友已经老死过好几位。后来有机会和她聊天。她说当初是陪生病的丈夫一起搬进来的。有一天他们在餐厅吃饭，丈夫吃着吃着就突然不动了。就这样，他死了，死在她面前。她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。她不敢回家，那里有太多她和他的回忆。她情愿一直待在这里。说到此，马丁太太竟象一个小女孩一般哭了。有时候我会想，如果一定要夺走一件你心爱的东西，是不是不曾拥有更幸福一些。拥有的、执着的、让你欢心的，终会离开。许多人，尤其是没有受过“无常观”教育的人，往往接受不了离别。世人追求长长久久的感情，可惜再美好的爱情最终也会以无常而告终，如果看不到这一点，留下的就只有痛苦。还有许多其它的病人。有的突然莫名其妙地疯了，对着空中大喊大叫；有的偷偷告诉我经常看见亡母来找她；还有的人面无表情地徘徊在走廊，压根不记得自己是谁，在哪里。当然，老人院里住的并不都是老人，也有车祸或重病后家人没法照顾送来的。比如一位中年“渐冻人”，全身能动的只有眼球。谁能想象一个神志健全的人，就象活死尸一样一动不动地等着别人照顾，经历着怎样生不如死的心理折磨？还有的身上插着管子动弹不了，只能和我聊我们都曾走过的纽约繁华大街……许多同事都不愿意在养老院工作，因为那里笼罩着死亡的气氛。每个病人都有背后的故事，和他们聊过才深深认同上师所说的“苦才是人生”——就像一块黑底花纹的布，基色是痛苦，快乐只是上面点缀的花纹而已。大富大贵也好，平平淡淡也罢，他们人生最后的一段都将在一个10平米的小屋度过。不得不感慨上师的智慧和慈悲，把痛苦真相都仔仔细细地在《前行》中讲解给我们。且不谈似乎离我们太远的三恶道，仅仅在人世间，养老院的这些人，就集中地印证了轮回的痛苦真相。如果没有学佛，我可能只是云淡风清地同情一下他们，压根不会想到同样的无常也许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不知道自己会被业风吹到哪里，什么时候死，以什么方式死，当然，还有死了会去哪？生而为人的痛苦，大多数人都不愿意面对和承认。其实，知道了“苦才是人生”并不消极。随着加行班的学修深入，我越来越感觉在这个世界上，唯一不欺并真心想帮助众生的是上师三宝。上师揭示了轮回过患，也指出一条解脱的大路，使我们脱离轮回，离苦得乐。只是我们真的要早早做好准备，最终才不会在遭遇无常或临终之时，两手空空，迷失了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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